【刷剧笔记】松露猪与狐狸

“你的真容被诬作诗人的疯狂,以及一支古歌的夸张的节奏。”*


《贵族》,中译名《富贵浮云》。六个小时的剧集,我最珍爱的是第一集的前二十分钟。


四姐妹是完全不同的性格。大姐聪颖而有深见,刚强却又冲动;二姐心怀城府,永远和颜悦色,长袖善舞;三妹行为世范,却天真不谙疾苦;四妹被寄托太多期盼,在受人操控的命运里苦苦挣扎,却时不时地自我放任。她们是深闺贵族。有趣的是,永远婉嫕和缓、如诗如风的二姐所讲述的故事,却有一个属于大姐的,风风火火的热烈开场。

 


除了在智力上堪为匹偶,无论从哪方面来看,亨利·福克斯和伦诺克斯公爵的长女卡罗兰都非常不般配。他年长,狡猾,并不富有,惯于逢迎;出身低微,风评不佳。“他甚至是曾是个托利党人。”父亲的鄙夷等于是给这个年貌都不相当的求婚者下了令人绝望的断语。

“松露猪。一种低等的动物。外表亦丑陋。上帝让宇宙万物如此有序,即使是在动物界,也存在身份等级。”(原剧台词)博物学家举着绘有动物的画板,在公爵家的讲坛上侃侃而谈。动物世界的尊卑之分,在具备理性的现代观众看来当然是可笑的。假若共同作为生物圈成员的动物没有尊卑之分,人又是如何将自身划分出等级?伦诺克斯公爵的门第之见,与此有什么不同?

 


当今依然存在贵族崇拜。贵族的实质是血统。血缘是身份门第的基础;路易十四要求贵族以文件证明自身血统的合法,在这一论调的基础上就非常容易理解。妇女担负传承血脉之责,其贞操和婚姻自古以来都遭受着严密的审视。秘密结婚、重婚和私奔理所应当被禁止。尽管如此,贵族的产生并非始终机械:查理二世私生子的身份在汉诺威王朝未必见得光彩,然而一旦拥有乔治二世的青睐,伦诺克斯家族就不是一般的王公贵族。


在观众眼里,侍奉国王的伦诺克斯公爵象征王权国家,率领议会限制王权的福克斯象征民主国家;公爵象征过去,狐狸象征未来;依照血统衡量一个人的社会地位的贵族制是注定要走向腐朽的,崇尚个人奋斗取得成就至少是历史的发展方向。这当然就是一种不切实际的历史决定论。人是无法超越时代而存在的,父母在为卡罗兰缔结姻缘时的考量只能依托于当时的社会本身。这些考量中起决定作用的还是那些永恒不变的因素——年貌、人品和经济条件永远都是择偶的重要标准。


卡罗兰和福克斯在剧中的试探,那些跨越地位阶级的你来我往,在当时未始不惊心动魄。她走近争论着晚宴菜色的双亲,双颊因为激动而染红。她大声说出“我结婚了”时熠熠闪光的眼睛,构筑了整部剧最惊心动魄的一瞥。然而对于一个身处于这个时代的贵族女子而言,这一开始便正是结束。在未来的数十年中,勇敢好强的卡罗兰拼尽全力在逝去的父母面前证明自己,做一切所能为不能为之事,最终却一无所获,仅仅是为他人的过错负责。丈夫生前她拥有丈夫的支持,却无法拥有丈夫的理解。丈夫死后,她无力挽狂澜,只能在不甘中死去。“但那时你若有个儿子在人世,你就活两次:在他身上,在诗里。”*莎士比亚笔下的佳人的生命在儿子身上延续,卡罗兰不成器的儿子却让世人加重责难的砝码。

 


家庭,权威,责任,自由,信仰,爱情。《贵族》讲述的最首要还是家庭的运行,爱情则是被放在最后的东西。家庭被家长的权威照管着,尊卑亲属之间负有相互的责任,权威和责任要求人牺牲自由。社会所能容许抛弃家庭责任的行为只有信仰,追求个人自由固然是千夫所指,为民族自由抛弃家庭也是大逆不道。在这样一个话语当中,爱情是最最次要的东西。


必须承认:有些东西是永恒的;历史的进程不能被用来推翻一切过往。生活在每一个当下的片刻,清醒有清醒的好,沉醉和愚蠢有其所用,弄潮儿也会有蹈海的不幸。

 


路锡福驱逐了黑夜,引来了光辉的白昼。东风停息,湿云上升,和缓的南风吹送着刻法罗斯上了归程。**




*均出自莎士比亚十四行诗第十七,梁宗岱译。

**奥维德《变形记》卷八,杨周翰译。 @多绿坏 认为这句话放在这里暧昧而多余,但是我无论如何就无法割舍。作者来解释它所出现的含义未免太刻意了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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